发布时间:2023-06-05 01:26:51 来源:センテニアル産業ネットワーク 作者:なるほど!醫療
千萬不要為了事業而拋棄家庭,工作中你隨時可以被替代,而家庭裏你缺一不可。天边直播app”
《被光抓走的人》劇照
作者:長軒
同一個科室的小李參加工作才4年,新婚不久,就被提拔為離市區150公裏外的縣局副局長。在開完科室告別會後沒幾天,小李去赴任前又特地叫上我與老潘,說晚上坐一坐。
“聽說劉哥和潘哥以前也都在縣局待過,而且都是跟嫂子們異地生活了一段時間,我想詢問下關於縣局工作與‘異地’的事。”小李一到飯館,開門見山,打開了話匣子。
我與老潘左一句右一句地聊著當年在縣局工作和與妻子兩地分居的各種經曆,推杯換盞中,老潘舉起酒杯,拍著小李的肩膀,告訴他:“婚後異地生活,帶來的不僅僅是時空上的距離,還有情感上的撕裂,距離壓根兒不會產生美,有時為了工作、為了事業而拋棄家庭是非常不值當的,工作中你隨時可以被替代,而家庭裏你缺一不可。”
老潘一席話,讓我的思緒也跟著回到了從前。雖然已經告別“異地生活”許久,但那種感覺與回憶,就仿如在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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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在北方這個再普通不過的小縣城裏,我和妻子過著旁人眼裏羨慕的生活:有車有房,都是體製內的在編職工,每天朝九晚五,雙休日全休。
結婚之前,30歲不到的天边直播app我們在這個節奏慢、缺少活力的小城裏提前享受到了退休一般的生活。跟身邊的大多數熟人一樣,我倆通過相親認識,年齡相仿,父母也都是體製內的職工,門當戶對,相親一年後就修得正果,領證辦了婚禮。
但我倆的心態又不像大多數身邊人那樣,感覺成家立業了,就該穩定平淡一輩子,而是每天都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妻子有次和我長談未來,有一句話令我過耳難忘:“咱倆年紀輕輕的,一輩子在這個小縣城就毀了,必須努力跳出去。”
為給離開縣城打好鋪墊,我倆拿出結婚後的全部資產在市裏買了房。我們的目標很簡單:努力來到這個三線城市的市區工作生活。
婚後一年,妻子就實現了當初的諾言,她通過係統內部考試遴選,被選調到市局。公示出來的那天,她的快樂之情溢於言表,說2016年是她的“福年”,“一下雙喜臨門”。我聽後十分納悶,問“第二喜”是什麽。她指了指肚子說:“咱們有寶寶了,我懷孕了。”
此時的我應該已達到人生快樂的頂級,仿佛墜入雲端一般。可高興勁消退後,我卻倍感壓力——我必須在孩子出生前也考到或選調到市裏,要不然我就是一個不能幫助妻子的丈夫、一個不能陪孩子成長的父親。
這一下讓我想到單位的老潘——假如市裏一直去不了,我就會和老潘一樣,變成一個長期異地廝守、兩地奔波的候鳥。
妻子在公示期結束後,依依不舍地跟我告別,並語重心長地告訴我,要努力學習,準備公務員考試,通過省考或國考考到市區。我囑咐她注意身體,安心養胎,並保證會努力考上,在孩子出生前陪伴在她身邊,讓以後的三口之家過上其樂融融的日子。
送走妻子後的第一個工作日,我到了單位,立刻跑到老潘的辦公室取經。老潘是單位裏出了名的老好人,謙遜和藹,跟誰說話都是滿麵笑容。他真實年齡其實也沒有稱呼得那麽老,才36歲,有點禿頂,額頭上的發際線每年都會後退一點,麵相比同齡人老了一輪。他跟妻子從結婚時就開始“異地”(他的妻子也在市裏工作),當時已經滿10年了,孩子都7歲了。他沒有見證過孩子的出生,陪孩子過生日次數超不過3次,每周隻能陪伴孩子與妻子2天。
我就像後來的小李一樣,直接跟老潘說了我的情況,問他平常怎麽往返於家和單位之間。老潘得知我也開啟了“異地”的生活,沒有一絲安慰,倒是很開心,就好像孤獨的候鳥在遷徙的路上突然多了一個伴兒。
老潘對我的疑惑一五一十地作了詳細回答:市區離我們縣局所在的縣城200多公裏,坐長途客車3個多小時,票價100元;平素周五的末班車下午4點40分發車,要想早退的話,還得和領導打招呼,時間久了肯定不行;而且,客車在路上跑的時間長,到市裏的車站要晚上8點多,再打車到家,浪費時間又增加開銷,晚上9點前進家門就很不錯了——而市裏回縣城的末班車也是下午4點40分走,要坐客車,隻能周日下午走,在家裏的時間太短。
所以,他說自己“一般不坐客車”。
“不坐客車,自己又不開車,那怎麽來回啊?咱們這小縣城也沒鐵路。”我聽後不解地問道。
“坐黑車啊!黑車票價和客車一樣是100塊,但黑車車接車送,能到單位接你,還把你送到家門口;而且黑車比客車快多了,基本兩個半小時就到地方——所以,我一般周五下午5點半讓黑車準時到單位接我,周一早晨起大早5點半從家門口坐車回來,從不遲到早退。”老潘說完,翹起二郎腿,點上了一根煙。
“起那麽早啊?”習慣睡懶覺的我不禁感慨道,“周一早晨走倒是可以在家多待一晚,但起那麽早,我可起不來。”
“你也可以周日走啊,幾點都行——等你孩子出生後你就知道這多待的一晚有多重要了!一周的‘兩天三晚’,彌足珍貴。”說完,老潘狠狠吸了一口手裏的煙。
我和老潘繼續有的沒的地嘮著——自己開車往返,成本太高,油費加過路費一次得200塊錢,一周來回就將近400多的開銷,而且長途開車比較辛苦,還是坐黑車最合適,速度快、開銷少、上車就能睡覺,不累。
老潘讓我以後周五和他一起走,他給我聯係車:“黑車司機警惕性都很高的,一般陌生人不拉的,萬一是(長途)客車老板雇人來‘釣魚’的,運管(部門)會罰死他們的。”
那周到了周五下班時間,我與老潘收拾好東西,一起在單位門口等黑車。黑車如老潘說的一樣準時,上車後,我立刻給妻子發信息說“8點前到家”。可坐在車裏半天,司機左轉右轉,就是不出街。
我問老潘這是怎麽回事,老潘說,那天忘記和你說了,這人沒拉夠,黑車是不走的,得等把人拉滿才能出發,“一般半個小時內就能滿員出發,最慢時一個小時也有過”。
在街裏遊蕩半小時後,又上來另外兩個人,車子火速出發,在並不寬敞的國道上肆意超車,加速減速頻繁切換。司機一邊飆車,一邊打電話聯係著回程的乘客,還不時在他們的微信群裏語音喊話,讓別的黑車司機介紹乘客給他。
我在車內顛簸得不行,十分難受,再看老潘,在司機“還差兩人還差兩人”的叫喊聲中,他已經側臥在車窗邊,打起了瞌睡。
那晚拖著疲憊的身軀到家時已是8點半,妻子早已準備好飯菜,看著對我噓寒問暖懷著孕的她,我十分愧疚。
一轉眼就已經周日,我向老潘要了黑車司機的聯係方式,吃完晚飯後和妻子告別,乘車回到了縣城,到單位時已接近晚上10點,跟妻子告一聲平安後,倒頭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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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縣兩頭跑的黑車司機們為了多掙錢,開的都是排量小、空間小的轎車,後排空間坐滿3人後十分擁擠,後排中間位置的乘客是最難受的。在“點背”坐了幾次中間位置的座位後,我問老潘怎麽才能坐到副駕駛位置。老潘淡淡地說道:“加錢唄,10塊錢。”
就這樣,我與老潘開啟了一起“組團回家”的日子,我坐副駕,老潘坐後排,我周日晚上回單位,老潘周一起早走。每次在路途中,我有時都無聊到拿著手機,不知道是看新聞還是看視頻,但老潘一如既往,上車就睡覺。我問他是怎麽能做到快速入眠的,他笑著說,慢慢習慣就好,“睡覺才感覺時間過得快啊,還能抵消旅途勞累,到家時就能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幫著老婆照顧孩子”。
因為同命相連,我和老潘的關係也更近了,我倆下班後經常一起把酒言歡,兩個形單影隻的大老爺們,處得無比和諧。一次喝酒時,我問他,都10年了,為什麽還在這個縣城基層單位堅守,長期“異地”對家庭生活多不好。
老潘點了一根煙,跟我講,這麽多年,他多次找到市局領導商量此事,領導都是幾句話把他打發了,不是“市局沒有多餘編製”就是“市局科室暫時還不缺人”,然後一定是“缺人第一時間考慮你”。
被領導搪塞的次數多了,他退而求其次,“市局去不了,去離的(市區)近的縣區局也可以啊”,然而領導還是一頓勸:“你是單位的業務骨幹,再幹兩年提了幹多好啊?把你調到別的區縣局,一切從零開始,這麽多年不白付出了?”
然而,兩三年過去了,市局那邊是缺人調人沒老潘的事,提幹也沒他的事。他又去找領導,說自己也不打算提幹了,“就近找個離家近的縣區局調動吧”。領導這回很大度,和藹地告訴他,市局知道他的難處,正在認真考慮,等就近縣區空出編製來,第一時間將他調過去。
就跟《無間道》裏台詞說的那樣,這一等,又是兩三年,直到那位市局領導調走了,老潘還在我們縣局“奉獻”著,依然當著領導口中的業務骨幹。
新來的領導不認前任領導給老潘許下的承諾,每次都婉轉地告訴他:你看鄰縣的老張,這都“異地”15年了,不還好好地幹著呢嘛?孩子老婆也都照顧得挺周到,孩子都考上大學了;你看另一個縣的老李,“異地”了半輩子,這才退休,一輩子為單位的事業發展做出了多少的貢獻。新領導再次勉勵老潘:要把握大好時光,克服困難,多向老同誌學習,好好工作,“未來大有可為”。
就這樣,“大有可為”的小潘熬成了老潘,這兩年他再去找領導時,領導就訓斥他不顧大局,讓他不要為了這事再過來。吃了幾次閉門羹後,老潘再也不去找領導了。
我問老潘考沒考公務員。老潘猛喝了一大口酒,繼續說道:公務員也考過,可他的專業比較特別,很少有合適的崗位,“三不限”的崗位競爭太激烈了,每次都名落孫山,過了35歲之後,再也沒有資格考了。
“還是自己實力不行,考不過他們,實力不行啊!”老潘又把酒斟滿了。
我又問:局裏係統內選調也不行嗎?
老潘聽後,瞪大了雙眼,一改往日的和藹,借著酒勁大聲罵道:“選調就是狗屁,什麽是選調啊?人都定好了才選調呢!年年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哪個不是領導子女、(領導的)老鄉親戚的?關係硬的直接安排到市局,關係一般的在縣區幹幾年再調到市局或(市區)周邊——你看看近10年係統內選調報名名單,裏麵有一個競爭的嗎?大家都知道報名也是當炮灰,沒關係的都是炮灰!”
可能是自覺有些激動和失態,老潘看著我,突然又放低了語調:“小劉你看啊,咱們這個係統下麵十多個縣局,每個縣局都有像你我這樣‘異地’的,多的七八個,少的一兩個,時間久的,都快‘異地’一輩子了,這百八十號人,我怎麽和人家競爭啊?市局領導憑什麽要調動你啊?”
我聽後,也無奈地垂下了頭,和老潘碰杯,一飲而盡。
後來聽別的同事八卦,我才知道,這10年來,隻有一年係統選調考試中出現過兩人競爭一個崗位的情況——那個參與競爭的人就是老潘。
說到長期“異地”的痛處時,老潘眼中泛紅,說,在孩子1歲之前,每次周五晚上到家,孩子都被他嚇哭,一兩個小時後才會慢慢接納這個“爸爸”,真是心如刀絞。到了周一早晨,看著熟睡的妻子與孩子,他縱是萬般不舍與無奈,也得小心翼翼地起身出發,生怕有任何響動,“兩天三晚,實在太短太短……”
現在,孩子長大了,每天晚上都會和老潘視頻,也早習慣了隻有周五晚上爸爸才能回家,全家老小也早已習慣了沒有他陪伴的日子。
“有孩子後的‘異地’痛苦,你是體會不到的。”老潘那晚眼含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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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我就體會到了老潘當年的痛苦。
妻子生下個寶貝兒子,休完產假上班後,我既無法照顧妻子兒子,也無力替家裏分擔各種瑣碎的事情,那種作為男人、作為家裏頂梁柱卻毫無用處的無力感,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每次和妻子因為照顧兒子產生分歧、吵架後,我都會找老潘大倒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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